01

　　崔亮的秘密被老婆袁玉发现了。

　　儿子生日，袁玉跟他约好在餐厅吃饭。他见客户后急匆匆赶过去，忘记退出微信小号。

　　刚巧袁玉要网购，借用他手机里的账号。不一会儿，他发现袁玉的脸上好像挂了一层寒霜，顿时反应过来坏事了！

　　炎热的夏夜，他的脊背窜起了一阵凉意。

　　回到家，袁玉将孩子送去对门邻居家跟小伙伴玩。门刚关上，崔亮一颗心似乎蹦上了喉咙口，他感觉喉咙发胀发干，想说点什么，却挤不出话来。

　　袁玉摇着手机问他，跟这女人发展多久了？

　　崔亮结结巴巴地说：“不是......老婆，你听我说，我......我跟她什么都没有。”

　　袁玉用冰冷的眼神瞅着他：“编！接着编！”

　　崔亮有些泄气：“真的没有，我们只是精神交流。”

　　说这句话时，他是心虚的。

　　他跟女客户只是没有突破最后一步。不是他不想，而是还没来得及实施。

　　袁玉突然暴怒地将他的手机摔砸向墙壁，手机应声落下，四分五裂。

　　她红着眼睛瞪着他说：“早请安晚请安，还给人带早餐带夜宵，你以为这就不算出轨了吗？我让你下班时顺便买菜你嫌麻烦，却有心思对别的女人献殷勤。崔亮，你真是出息了！”

　　她骂着骂着就蹲下身去，捂着脸呜呜哭起来。

　　崔亮突然想起恋爱时，有一回她气得狠了，也是这样委屈地蹲在地上哭。那时他很心疼地抱着她，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。

　　如今看着她哭，他只觉得疲惫和腻烦。

　　袁玉哭了一会，他还是强迫蹲在她身旁道歉。可无论他怎么恳求，袁玉都不理他。

　　袁玉哭累了，声音也哑了。她站起身时，还因为腿麻踉跄了一下。

　　崔亮抬手扶她，被她一把甩开。

　　崔亮只能苦笑。

　　02

　　袁玉给孩子辅导完功课，就催促孩子洗澡睡觉。

　　娘俩忙乎完就回了房，崔亮听到卧室的门砰地一声合上，就知道这一阵子他甭想进房了。

　　他心里刚刚升腾起来的愧疚，被她这个摔门的动作冲得淡了一些。

　　袁玉只要不开心就对他用冷暴力，以前他觉得是情趣，结婚后才发现很崩溃。这一招用了十年，他早已厌烦。

　　崔亮心里忐忑，有一种等候发落的感觉。他细细回想起结婚这些年，倒也没有什么大矛盾，但就是觉得很疲惫，对婚姻很失望。

　　袁玉跟他的父母处不好，家里天天鸡飞狗跳的。他一下班回家，三个人都争着跟他说自己的委屈和不容易。

　　他安抚父母，袁玉哭着说他们一家人合伙欺负她。他安抚袁玉，父母就悄悄抹眼泪，说前世欠了儿子的债，养大他还得受他媳妇的气。

　　每次袁玉抱怨公婆，崔亮心里就很烦她。毕竟是求老人带孩子，就不能对老人态度好点儿？非得在老人面前争优越感，哪个爱伺候她？

　　父母和媳妇，崔亮哪方都得罪不起。婚前那些浪漫的爱意，也在日复一日的鸡毛蒜皮中被消磨殆尽。

　　恰好那时他的一个女客户离婚了，两人经常跟对方诉说一下心里的苦闷，就这么好上了。

　　崔亮觉得都是女人，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？女客户温柔可人，说话细声细气。而袁玉脾气大，还总爱冷战。

　　崔亮特意申请了一个微信小号，专门跟女客户联系。有时夜里两人还在悄悄聊天，他似乎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年纪，只要说喜欢，没有烦人的家庭矛盾，没有没完没了的抱怨和指责。

　　崔亮不是没想过，如果这事暴露怎么办？但是他拒绝不了这种刺激和诱惑。女客户理解他、安慰他、鼓励他。在她面前，他觉得很放松。

　　直到此刻暴露了，崔亮才真真切切感到害怕。如果袁玉提出离婚怎么办？孩子跟谁？房子怎么办？

　　孩子还小，他舍不得孩子没了爸或者没了妈。两人都是能力一般的普通人，要是卖了房子分钱，很难再重新买一套房。

　　这么一想，崔亮又隐隐后悔，他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被发现了呢？如果他不是一直舍不得删掉聊天记录，想留着回味，也不至于这么被动。

　　03

　　第二天，袁玉提出离婚。

　　崔亮说什么都不同意。他考虑得很清楚，离婚不现实，再娶一个未必就能磨合得好，中年人离婚伤筋动骨，相互之间的人际关系都要重组。

　　袁玉又哭又骂，崔亮都受着，谁让他不小心被逮到了尾巴？

　　他当着袁玉的面，把女客户的联系方式拉黑，并答应以后他的手机任由她查。

　　生活就这么悄悄回到了正轨，崔亮以为这事揭过去了，可现实很快就把他抽打得眼冒金星。

　　袁玉把他的手机盯得很紧，每一条聊天记录都要看。女同学在朋友圈集赞，他顺手点赞，她也能闹大半夜。

　　有一次，一个头像是美女的男同事发错一条信息给崔亮，撤回去了。袁玉不依不饶，坚持说崔亮跟那个“女人”有不可告人的秘密，逼着他给那个同事打电话，自证清白。

　　崔亮百般恳求，她才饶了他。

　　崔亮觉得，自己就是一条被手机拴住的狗，而牵绳子的人就是袁玉。

　　更让崔亮受不了的是，每次袁玉只要有一点不满，就要把他曾经聊骚的事拖出来挖苦他一番。她甚至故意当着他的面问孩子：“如果爸爸妈妈分开了，你想跟爸爸还是想跟妈妈？”

　　孩子吓得哇哇哭，说不想爸爸妈妈分开。

　　袁玉就会有意无意地斜睨崔亮一眼。

　　崔亮觉得她那个眼神就像一把锋利的刀，带着十足的狠厉，似乎要把他所有的不安份和蠢蠢欲动都阉割掉。

　　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，带着万分的优越感审判他。

　　日复一日过着如履薄冰的生活，崔亮想，忍着吧，谁让他犯错？

　　有一天晚上，崔亮加班赶一个项目，手机没电了也没发现。直到袁玉抱着孩子，气势汹汹地闯进他办公室里时，他才预感到要大难临头了。

　　果然，袁玉疯了一般摔砸他桌面的东西，键盘鼠标文件夹无一幸免。她大哭着骂他心里有鬼，晚归不提前报备。

　　袁玉还恨恨地对他的同事说：“我家这口子不老实，你们都帮我盯着点。”

　　那一刻，崔亮浑身僵硬，感觉自己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下，被人剥光了衣服示众。

　　同事们纷纷安慰袁玉，帮忙收拾一地的狼藉。

　　那些人都装作不关心、不好奇的样子，但崔亮知道，自己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。他们会带着戏谑和不屑，将他的名字在舌尖上反复咀嚼，直到他体无完肤。

　　04

　　回到家，袁玉似乎也意识到她太冲动了，她讨好地主动去给崔亮煮夜宵。

　　崔亮制止了她，说我们谈谈。

　　他组织了半天措辞才说：“我知错了，过去伤害了你。我保证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二心，为了孩子，你能不能原谅我，放下那一段？”

　　袁玉哭了：“你以为我不想放下？我只要一想到你对别的女人嘘寒问暖，体贴入微，我就受不了。你晚归，我就会想你在做什么？是不是跟其他女人在一起？你对我冷淡，我就想是不是你的心又飘了？你摧毁了我的自信，让我越来越讨厌这样的自己。为什么你犯错，却是我受折磨？”

　　崔亮看她哭得伤心，又觉得有些心酸。

　　他抱着她，一遍遍保证不会再犯，一遍遍恳求她再信自己一次。

　　这一夜，夫妻俩重归于好，在床上似乎也咂摸出一些当初恋爱时的甜蜜和欢愉。

　　袁玉不再死盯着他的行踪，也尽量控制查看手机的次数，一切都在慢慢便好。

　　过了几个月，崔亮的公司组织秋游活动，他带上儿子和袁玉。

　　那天晚上，袁玉先带儿子回客房睡觉，崔亮跟几个同事打桌球。后来男同事有事离开了，他跟剩下的那个女同事玩了几局，偏被袁玉来撞见了。

　　袁玉尖叫着冲上来撕扯着那个女同事，嘴里还不停地往外吐着污言秽语，大骂他们是狗男女。

　　崔亮惊呆了，他看着像个疯婆子一样的袁玉，觉得陌生无比，根本无法把她跟自己的枕边人联系在一起。

　　他想拉开两个女人，袁玉更是暴怒，顺手拿起玻璃烟灰缸就把他额头砸破了。

　　其他人闻声赶来拉开她们，那一刻崔亮很绝望，他明白袁玉心里的那个坎过不去了，永远都过不去了！

　　他陡然对她生出一丝怨恨来。他都这么低声下气了，都这么委屈求全了，她还想怎么样？为什么就非得扯着过去那点破事不放？他只是一时思想开小差而已，怎么就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？

　　05

　　秋游活动之后，崔亮丧了好一段时间。之前他每天担惊受怕，就怕哪里做得不对，又触到袁玉心里那根敏感的弦。

　　如今他才明白，战战兢兢、如履薄冰，那又如何呢？无论他怎么做，那根弦一直都在。

　　袁玉想道歉，但崔亮冷漠的脸让她退却。她恼怒：“我这么做，还不是被你逼的？要不是你有前科，我能怀疑你？”

　　崔亮不吭声，随她数落，随她怒骂。

　　他觉得婚姻的头上悬着一把刀，那刀晃晃悠悠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。

　　他放弃挣扎了，要掉就掉吧。他都夹着尾巴做人了，她还不依不饶。他不想再去讨好她、跪舔她，反正不管怎么做，她都不会打从心底饶过他。

　　他为了挽回家庭付出这么多，退让这么多，可袁玉只看得到他曾经的迷失，看不到他的努力。

　　两个月过去，某天崔亮有事提前回家，在电脑上看到袁玉忘记退出的QQ，看到她跟男网友前阵子相约去旅游的事。

　　他记得那时她说过，她去外地出差。

　　崔亮的脑子嗡了一下，又惊又怒，还夹杂着莫名的激动。

　　晚上袁玉回来，他将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狠狠摔在她面前。那一刻他有一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扬眉吐气感，他终于也抓到她的把柄了！

　　同时他又觉得愤怒而鄙夷，她往日装出一副贞烈的样子，原来也不过如此！

　　袁玉先是慌乱，接着便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：“我是跟网友出去玩了，不过我俩什么都没发生，纯粹是精神伙伴。”

　　崔亮大怒：“成年男女待在一起三天三夜，难道是盖着棉被纯聊天吗？”

　　袁玉冷笑，眼神如刀一样一寸寸地剜在他的脸上：“为什么不可以？你都能跟其他女人精神交流，凭什么我不能？”

　　崔亮就像被尖利的匕首扎破的气球，高涨的怒火瞬间疲软下去。

　　窗外的霞光一点点被黑暗吞噬，崔亮佝偻着背陷入松软的沙发里。

　　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，袁玉像往常那样在做饭。窗外不知道哪家做红烧肉，香味顺风飘进来，崔亮突然有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幻境。

　　袁玉用同样的方式报复了他，他终于明白，她为什么不肯原谅他。

　　不是不愿意，而是做不到。

　　因为，他也没有办法原谅她。她在他心里种下心魔，让他从此不得安宁。

　　以后他也不会再相信她出差、加班之类的鬼话。只要她晚归，只要她外出，他就会幻想她是不是跟其他男人在一起，是不是在其他男人面前巧笑倩兮，卖弄风情。

　　他甚至还嫌她脏，觉得她恶心。

　　他和她，目前不会离婚。接下来的每一天，他们只能接受婚姻这把钝刀子割肉，一刀又一刀，不会出血，但疼感会持续存在，直到婚姻消亡的那一刻。

　　家，渐渐变成一座沉默的坟墓，两人彻底分房而居。孩子在时，两人才会交流几句。孩子要是不在，两人都把对方当空气。

　　06

　　夜里，崔亮起床上厕所时，听到袁玉的房里有动静，里头断断续续传来呻吟声。

　　他不屑地冷哼一声离开。从前她就是这样，有一回冷战太久，她找不到台阶下，就装病哼哼唧唧，他当时心疼她，主动去哄她。

　　现在还想用这招数，骗谁呢？

　　没过多久，袁玉提出离婚，这次她的态度很坚决，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。

　　崔亮很愤怒，她跟他一样背叛过婚姻，她凭什么先提出离婚？

　　袁玉冷笑：“我也曾问过自己，为什么不能原谅你？是不是我太咄咄逼人，揪着你的错处不放？大约你心里也觉得委屈，觉得我小气。可我不过是用一个QQ小号假装男网友自编自演了一场戏，你就嫌弃我，鄙夷我。”

　　崔亮脸色大变，但又有些可耻的窃喜。

　　袁玉淡淡地说：“我承认我们的婚姻存在很多问题，但是我纵有千万般不好，你都不该用出轨来解决问题。你惯会和稀泥，从不真正用心去解决问题，只会觉得我不容让着你父母。我突发阑尾炎疼得打滚，你不闻不问。如今我不得不承认，你我都是凡人，没有那么伟大，我们都做不到嚼着对方撒的玻璃渣过日子。”

　　袁玉一番剖心的话，让崔亮无地自容。他自己做错事时，希望对方能无条件包容；但袁玉要是做了同样的事，他绝对无法容忍。

　　他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悲凉，那年在校园里牵了袁玉的手，他是想过要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。

　　可他迷失了，放纵了。

　　信任就是婚姻的防火墙，一旦被摧毁，婚姻就会被攻击得满目疮痍，想要再重建谈何容易？